反季

千金难买我高兴

【曦澄】如忌


   *ooc 、bug、be;
   *没有高富帅逆袭,
    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故事;
   *建议闭眼阅读。






     “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很美,
       我能带你去看看吗?”



     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睡了过去。





      蓝涣曾经调侃我,他说我只有在放假闲到发霉的时候才会打扫屋子,而我总会放下手里的活儿,冲过去掐他。虽然事实确实如此,就像现在,我上午把房间打扫了一遍,擦了书架和地板,在沙发的空隙捡到了几枚硬币,打包了旧的衣服和书籍,准备出门扔掉的时候坐在门口翻了起来,一字一句地看着似曾相识的字眼,翻累了,我回身就躺在了沙发上,一直睡到暮色深沉,被鞭炮声惊醒的时候,打了个冷颤,一时不知今夕何夕。



      我坐在沙发上,目光穿过厨房的落地窗,夕阳光芒太盛,刺破云层,天光乍破,这时蓝涣给我打了电话,我看着手机屏幕蓝荧荧的光,把它踢到地上,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白开水,脚心传来瓷砖的丝丝凉意,一直向上传到脊背,再抬头的时候,太阳已经落山了,但我知道黑暗不会持续太久,果然,窗外的高楼大厦刺破了暮色,点点灯光锋利如刀,割破了黑夜,今天没有星星,但烟花代替了万千繁星,我把额头贴在玻璃上,看着烟火星星点点升上高空,四角的光终其一生就是为了这短暂的一刻。



      可它们并不孤单,它们每一次坠落都像是消失了,可任何星火升空,它们都又活了一次。



      我讨厌所有的节日,因为所有的节日都是阖家团圆,而我只有在清明节才能阖家团圆,我要孤身一人对抗那么多人人欢乐的日子,太不公平。



      其实在一般的日子我从不觉得有什么,活着还是很困难的,我每一天都在为之努力,身体已经麻木,心口的漏着风的空洞终于也被繁忙填满。所以最可恨的就是这个时候,放假,无事可做,我只好一遍一遍地擦地板,累了就睡觉,可梦醒时分总能感觉到那个想尽力愈合的空洞,变得更大了。



      我已经记不清孤身一人的日子有多久了,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感觉不到这世界只剩我一个了,但某些时刻总是被排除在外,比如现在。



      玻璃上是我呼出的雾气,窗外是火树银花,万家灯火,彻夜点灯的人家有那么多,可没有一家是我的。



      这时候客厅地上孤零零躺着的手机响了起来,我十分不情愿地蹭了过去,不是蓝涣,是魏婴,我挂断,没几秒又响了起来。



      他说,系内留守的同学今天一起放花灯,人都到了,蓝涣也在。



      我挂掉电话,慢悠悠地披上外套然后在门口穿鞋子,余光瞥见一早准备扔掉的旧书,莫名心中一阵不舍,为什么会不舍呢,像我这样的人,任何陪着我的,都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,包括这种死物。



      但我又总觉得忘了什么。



      街上灯火通明,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走到河边,有人喊我的名字,我抬脚过去,不远处是魏婴和蓝湛两个人抬头看着烟花嘟囔。



      我听见他说,真好看呀。蓝湛附和了一声。
 
  

      我捧着班长刚塞在我怀里的花灯,站得离他们远一点。说实话大家都早就到了对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消耗品感兴趣的年龄,我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姐姐,当然也有魏婴,每年我们都会去离家不远的那条江边放花灯,爸妈在这种日子总会暂停吵架,他们会温和地告诉我把写了心愿的纸条放进灯里,让它们随流水远去,愿望就可以实现,然后魏婴就会从袖子里掏出卫生纸卷般的愿望清单,姐姐会贴心地帮他放好,而我总是出言讽刺一翻。那时我就不是很喜欢这种并没有什么意义的活动,不过是喜欢周围的人还活着的感觉罢了,即使我当时并未经历过生死。



      我把圆珠笔还给班长,将空白的许愿笺丢进花灯,正准备点燃,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


      他问我,为什么不写愿望?



      我回头看他,暖黄和橙红的光在他脸上闪耀,映得眼睛亮亮的。



      许愿的意义就是这件事情是可能发生的,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,我看着他,轻声答道,为什么要写明知实现不了的愿望。



      是的,我坦然极了,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,所以也不再奢求,那些鸡汤文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,有什么不对吗,我如果不坚强就活不下去,如果没有恨意吊着我这口气,死亡真的只是一种解脱,可我不能死,因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,但是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,为什么不能死呢?匮乏的人无力去爱,就只能去恨。不满、敏感、攻击性都是恨的变形。我远远地望着魏婴,所有人都认同他,所有人都去尽力体谅他,耳边尽是些甜蜜蜜的疯言疯语,刺耳的笑声,敲击耳膜的烟火声,每一丝空气都是其乐融融的,这一切的一切,我都疯狂的嫉妒。



      人只会对自己喜爱的人或事保持关注,我的痛苦在芸芸众生面前不过是无病呻吟。



      有时候半夜惊醒,我总以为自己还睡在桥下,人是一种莫名坚强的动物,即使锦衣玉食惯了,在日后一切都烟消云散的一瞬间,你仍然可以嚼着灰尘活下去。家里那场大火之后,我觉得自己应该转过身去把所有人都杀掉,干干净净最好,空无一物最好。骨子里的傲慢叫我从不认输,我觉得自己拥有扭转乾坤的能力,风往哪个方向吹,草就往哪个方向倒,而我觉得自己就是风,我就是风。



       可我夜以继日地逃亡,游荡在陌生的街道,我缩在巷子的尽头,看着从围墙那边伸展过来歪歪扭扭狰狞的不知是什么树的枝干,瘦骨嶙峋的流浪狗趴在我的脚边蜷成一团,衣衫褴褛的老头在旁边喘着粗气像是快要死掉,我听着他们的呼吸,或急促或缓慢,或欣喜或痛苦。



      可仍然活着,想起了所有人还活着的时候,我哭了,我很少哭,因为我似乎让你们失望了,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只是一个人类,卑微的人类。



      我是人,对吗?

      与那些小说里重振家业的主角不一样,对吗?



      在尘世中挣扎起伏的我,和你,是一样的,对吗?



      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也要继续活下去,对吗?



      我们无法指望群星为我们燃烧,所以只能燃烧自己,对吗?



      我们这种人死掉,就像水消失在水中,对吗。



      所以为了活着而活着,对吗。



      太荒唐了,人是唯一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荒唐还是得继续活下去的生物。



      不过还好,我还有一份恨意,足够我活下去。



      我还有伤痛,痛感能让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人,而不是字里行间任人摆布的傀儡。



      我是人…………吗?
    




      蓝涣是个奇怪的人,他和那些安之若素的人不同,永远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。



      再见他是在一场大雪之中,那天那条大黑狗死了,那条喜欢窝在我脚边一起取暖,一起嚼着干粮的大黑狗,不是冻死也不是饿死,他被人打死了,因为他肮脏、丑陋,他佝偻着脊背,皮是披在骨头上的软布,他一瘸一拐,去捡那些青年扔掉的半截香肠,那些纨绔青年觉得有趣极了,他们,我不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,总之,他死了。



      人对于丑陋的生物,实在是太不宽容了。



      看到那具骨瘦如柴的尸体就快被大雪掩埋时,我感觉自己凉透了,从发梢到脚趾,我想起了父亲,想起了母亲,他们的尸体会不会也是这样狼狈,没有像模像样的棺椁,没有隆重有礼的仪式,死亡应该是一件庄重的事情。



      可处在底层的生命怎么会,这么贱。



      更何况那是我最后的朋友。



      那群青年看着我扭曲的表情开始大笑,他们有人把那半截香肠踢到我的脚边喊我去吃,我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抵抗不了严寒,雪更大了,洁白的雪花落在领子里,可我却一点都不冷了,我冲过去跟他们扭打在一起,血肉和雪沫一起砸在脸上,分不清是谁的。



      当我被认做是流浪汉从警局放出来的时候,天色已经暗了,身上又累又饿又冷,本来就不禁风的衣服又多了几处染血的洞,好在伤口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,感不到疼了,麻木了,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。



      蓝涣就是这时从拐角处经过,千里冰封,上下一白,从云层中漏出的些许光点亮了他的脸,阳光微弱的碎屑全部洒在他的肩头,他看着我,似乎是期待,但更多是不可置信,我听见他哑着嗓子对我说,江澄,是你吗。



       我暼了他一眼,然后只是站在那里,冷风有割在的脸上吗,我不清楚。



      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流泪,他走到我身前,慢慢抱紧我,这个怀抱是冷的还是暖的,我不清楚。



       许久之后我感觉到了,他太烫了,我想把他推开,而且我身上太脏了。



       话到嘴边似乎被风吹乱,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字眼,最终也被吹向天际。





     
      后来他带我到他家,他帮我洗了澡,伤口上了药,换了衣服,收拾好了房间,铺好了床铺,我躺在床上,他看着我,他说他找我很久了。然后他让我早点睡,轻轻关上了房门。



      他走之后我翻身下床,窝在房间的角落,坐在地板上,审视着四周,冷峻的表情应该像极了一条毒蛇。



      大概是午夜,我听见房门把手扭动的声音,脑子里每一根弦都绷紧,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,我看看蓝涣进来了,他皱着眉头,眼里似乎是差异,他一遍一遍地叫我把台灯放下,一遍一遍地叫我的名字,等我终于回过神,他又抱紧我,耳边是他担忧的声音,他轻轻地问,



     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?



      我终于又躺回到床上,他挨着我躺下,轻抚我的脊背,可我根本睡不着,深更半夜瞪圆了眼睛,我听见他说。

 

      没事了,没事了。



     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,好不好?
    




    
      想到这里,我又突然记起,我去蹭过一堂课,说是去蹭课,其实在研究生院的走廊里转悠的更多。



      我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前,双臂吊在栏杆外,觉得有风从掌心划过,窗外的迎春花开的灿烂,它们是去年的花朵枯萎之后,烂在泥土里,吸取尸体的养分活下来的,她们还活着吗,那她们死过吗?



      蓝涣发现了我,他肩膀上落了太阳的光辉,拽过我的手笑着对我说,你一直说想听这个课,快进来。



      我坐在陌生的人群中,听着她讲课,我跟着其他人拿出笔记本,钢笔水是夕阳的橙红色,像是暮色下燃烧的火焰。



      她从我执的本性,讲到真善美的发现,她说,假我给了自己许多错误的观念,但追求真善美的境界同这个丑恶的现实世界的斗争才是真正的美,是的,冲突是美,斗争是美,反抗是美。



      她讲了她最爱的梵高,她曾亲身踏上那片盛开郁金香的土地,她热泪盈眶,她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梵高画中的世界是那么的绚丽。



      她说梵高隔着精神病院的围栏看到了世界的璀璨,那是一种动态的美,生生不息,不生不灭。



      可他也在挣扎,他咀嚼着笔尖的黄色颜料,他是想死的,可他又在给提诺的书信里等待着有人靠近他坚持燃烧的锅炉。



       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睛,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,连忙拿着笔记从后门悄悄走出去,又回到走廊尽头的阳台边,我睁大眼睛,迎面是汹涌而来的阳光,光芒万丈,洒在金黄色的迎春花上,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。



       蓝涣默默在我身后站了很久,我问他,凭什么我看不到。



      凭什么梵高能看到世界的璀璨,我却看不到。



      我问,死的执着和生的期待本就是一场博弈,我没有可以恨的了,那不抵抗也是一种罪过吗?



      我见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,就像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,都能听见的他低沉的话语,



      “这个世界太美好了,我一定带你去看看。”



       他身前是大片大片的迎春花。



       我看着他认真而又紧张的表情,笑出了声。



    




      当我醒来的时候,面前有护士在推我的肩膀,她问,先生,您已经在这里坐三天了,您在等谁?



      我略带笑意地回答了她。



      这时路过的小护士突然掩面抽噎了起来,旁边的护士过来看她怎么了,我也很诧异,看向她,我听见她细碎的声音,像是那年微风里夹杂的细雪。



      他三天前就走了啊,是您亲眼看着他咽气的。



      我这才回过神,起身向她们道谢。





     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好不容易把钥匙插进门锁,一进屋便喊了句。



      “蓝涣,我饿了。”



      我依稀能看见他从厨房探出头来叫我洗手等着,可现在眼前只有一片黑暗,黑暗的尽头是窗外的万家灯火,别人家的灯火。



      我这才确定了,终于又失去了什么。



      我淡定地走进厨房,撸起袖子,透着窗外的灯光看清了自己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,伸手拿了一把菜刀,恍惚间看见刀架旁的一张纸条,熟悉的字迹。



      [小心点,不要再切到手了]



      头脑里的弦似乎断了,震得我头皮发麻。
  
 

      我拎着菜刀缓缓走回客厅,茶几旁是他在医院时的用品,蓝家还没来得及拿走,我埋头翻了起来。



      找到一张医药费的单子,背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……

   



      我跪在茶几旁,把左臂放在茶几上,像条待宰的鱼,我红着眼睛把刀刃贴在手腕上,用尽全部的力气,却哭了出来,嚎啕大哭。



      原来是这样吗,原来是这样吗。



      我把脸埋进臂弯,刀刃仍搁在手腕上。
      


     不行。



     我还得活下去。




      [三月八日,雨


      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很美


       你能替我去看看吗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—— 蓝涣]
  
   





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终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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